姓氏<27>
前文：[上章戳我]
BGM：《如果没有离开》-潘虹樾
《melody》-陶喆
27
整整一个月，王俊凯除了去办相关证件，就没有再出过门。
他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，很少吃饭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王俊凯妈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消瘦下去，几乎心软，可王俊凯硬是没跟她再开口争取过。
她发现他偶尔会坐在客厅里，塞着耳机，手机里放着最嘈杂的摇滚乐，声音大到如果坐在他旁边也能够听到。他却好像没什么感觉，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。
现在也是这样。
周围的景色全部都屏蔽了，王俊凯把自己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，像飘在一片寂寥海域的孤舟，谁也无法靠近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？——王俊凯想。
他这次可能是真的要离开王源了，到另外一个国家去，没有熟悉的人，没有熟悉的语言，没有熟悉的食物，甚至连抬头仰望的天空都不是他所熟悉的。
他想起王源小时候被他抢了东西逗哭的样子，嫌弃他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家的样子，站在湖边亭子里用手比划着构图的样子，打篮球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，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把手举起来为他的耳朵保暖的样子。
王源端着碗站在他床头，生气地说：“被子，披在身上。”
王源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别给我夹了，快吃吧。”
王源一下一下拍着篮球，狡黠地说：“没有啊，我觉得很好……这就是爱的力量。”
王源紧贴着坐在他自行车后面，关心地说：“骑慢点儿！还嘴硬，这样就好多了吧？”
王源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，别扭地说：“是挺疼的，下次你注意点儿。”
好多好多的王源，一幕一幕地走自己的眼前播放。他所有的美好和改变都是为了自己而绽放，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。
王俊凯忽然觉得……他过去从来都不懂，直到和王源提出分手的那一刻，他还是不太懂。
以前他很珍惜和王源在一起的每分每秒，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他偷来的时光，可能王源是被他烦得受不了，也可能是终究被他感动。
然而现在，好像一切都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啊。
他把头埋得低了一点儿，垂着眼没什么表情，眼泪吧嗒一声掉在裤子上。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印子，然后王俊凯用手抹了抹，印记又很快不见了。
原本以为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都会看着对方哭，谁能想到最后两个人都强撑着结束。要是wy揍他一顿，骂他一顿，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，可是wy偏偏什么都没做，从头到尾都笑着，在他近乎情绪崩溃的时候无比肯定地跟他说：“不可能的，你爱我。”
在那么一瞬间wjk差点就绷不住了，他想立刻认错，马上抱着他道歉：“没错没错你说得很对。”可是他不能这么做，他甚至怀疑自己根本都没有想清楚。
所以他咬了咬牙，回了一句违心的伤人的话。
他十分确定那句话的重量，毫无疑问的，一定会伤害到wy，毕竟在话说出口之前他自己就已经被这样的措辞伤害到了。他不敢看wy之后的表情，只得转头就走。
王俊凯的头有些疼，他的手抖了抖，慢慢站起来想去冰箱里拿一瓶水，没什么力气，刚站起来迈了两步就绊到桌子，膝盖毫无阻力地直接跪在地上，发出巨大的“咚”的声响。
耳机也被挂掉了，手机摔在了三米开外的地方。
王俊凯妈听到声音从房间里跑出来一看，也吓了一跳。
她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扶一扶他，结果还没走到他身边，他已经拍了拍膝盖站起来，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把手机一把捞起来，再走到冰箱旁边，从里面取了一瓶可乐，拧开瓶盖咕噜咕噜连续灌了好多进去。
大冬天的喝冰冻的碳酸饮料本来就不好，又灌得太猛，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。咳了好一会儿，王俊凯眨了眨眼睛，转头就看见他妈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。
王俊凯妈有些惊骇地问他：“不疼吗？”
王俊凯有些茫然：“什么？”
“不是……你刚才不是摔了吗？我听到好大一声。”
王俊凯瞥了她一眼，那眼神似乎是觉得她在讲笑话。他慢吞吞地继续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回到之前的座位上，嘴里小声说着：“什么啊？你听错了吧？”
“……”
耳朵可能会出故障，可是眼睛不会，已经发生的事实他也一口否认，他已然是麻木的，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。
王俊凯妈张了张嘴，还没找到合适的表达，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，叮咚叮咚，一声紧接着一声。
王俊凯看着大门那边，有那么一瞬间呆住了。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特别精彩，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，然后却发现是一场幻觉。
想什么呢，不会是王源的。
“我去看看。”
王俊凯妈顺手把王俊凯的耳机捡了起来，放在了茶几上，再快步走到门口，从猫眼往外看了看。
王俊凯的手微微颤抖着：“谁啊？”他小声地问他妈。
他妈转头看了他一眼，眼神复杂，她说：“好像是你同学。”
王俊凯的声音闷闷地低了下去：“哦。”
之后王俊凯妈开了门，曾伟原本还气急败坏地在外面准备嚎，结果一看开门的人，立刻什么脾气都没了。
“阿姨您好。”他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。
“恩，你好。是找小凯的吧？我们在收拾东西，准备去机场呢。”
曾伟一听，转头十分震惊地看着王俊凯，扯了扯嘴角嘟囔着：“什么时候决定的啊？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？”
王俊凯对他扯出一个笑来：“进来坐坐吧。”
王俊凯给曾伟倒了一杯可乐，和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，房门关上了，好像隔绝出了一个安全的世界。
曾伟把可乐放在王俊凯的书桌上，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，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。
隔了一会儿，王俊凯看了看手机，发现竟然被摔坏了，于是他笑了笑，问曾伟：“几点了啊？”
曾伟看了看手表，回道：“三点半……”他想了想，又问：“你几点飞机？”
“七点半。”王俊凯说。
曾伟忽然觉得有点生气，但是又无从开口，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来，和笔记本一般大小，他把盒子递给王俊凯：“这是别人让我给你的。”
王俊凯抬眼看他：“谁啊？”
“王源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他说就当是送你出国的礼物了。”
“……”
王俊凯把盒子接了过来，但没有打开，他摸了摸盒子上面的图案，是很鲜嫩的枝叶，清新得像王源一样。
“哦。”他回答说：“我到了那边再看。”
然后又是一阵沉默。
曾伟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，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，忽然抬头看着王俊凯问：“你想清楚了？”
“想什么？”
“和王源分手。”
“啊……”王俊凯苦笑了一下：“是啊，想清楚了。”
“想清楚个屁。”曾伟‘噌’地站起来：“你他妈想得还没王源清楚！”
“……？”王俊凯愣愣地看着他，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。
“你妈让你分手你就分手是吧，你丫到底还有没有点儿主见了？”曾伟说得有点来气。
“呵呵”王俊凯冷哼了一声也站起来：“我妈让我分手就分手？你知不知道我和我妈谈了多久？”
“哦？是嘛？”
王俊凯看着曾伟，眼神慢慢散开，找不到聚焦的地方。
他咽了一口口水，说：“你和米乐在一起，所以你当然不知道……你们以后的家庭可以靠孩子的来维系，就算爱没有了，还有血缘和亲情。就算家庭反对，最后你们还可以自己组建一个。但是我和王源不可以……”说到这里，好像也花光了所有的力气，他慢吞吞地重新坐下去，也不再看曾伟了：“我从小，几岁，我爸妈就丢下我出国了，对……每个月都有很大一笔生活费给我，那又怎么样呢？我他妈连个家都没有。我住在王源家里，从小被他妈带大，有时候我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面对以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问题。我不是怕有一天我们不再喜欢对方了，分手了，这么多年的求而不得我都坚持下来了，这个我一点儿也不担心。大不了我再花十年重来一次。我不怕追不回他。”
“那你分个屁的手？！”曾伟有些气急败坏。
王俊凯看着他，一动不动，他的嘴角无力地耸拉着，像是认命一般地回复：“我只是怕自己的自私和坚持会同时毁掉他，也会毁了我们两个家。”
“你和王源，不可以重新组建一个？”
王俊凯抬起眼来看他，他的嘴角勾了勾，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：“说得容易，你以为你演电视剧呢？出国扯证啊？普天同庆啊？我是不会后悔，可是如果有一天，王源后悔了，怎么办？我拿什么赔他的这么多年？”他又把目光移向了其他地方：“我几乎觉得，是我把他硬拽下来的。”他急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，手足无措：“你说他好端端的，理我做什么呢？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发神经好了。”
那之后曾伟一直看着王俊凯，看了很久，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王俊凯很陌生，不再是那么没心没肺横冲直撞的，好像短短一段时间不见，他真的成熟了很多，然而又成熟得很让人失望，连最吸引人的满怀勇气的品质也消失了。
曾伟往前迈了一步，他对王俊凯说：“你说的这些，你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？”
王俊凯用双手无力地覆在脸上，无力地回了一句：“……没有。”
曾伟深吸了一口气：“可是王源早就想过了。”
王俊凯抬起头来看他。
他又说：“和你在一起之前就把这些全部想过了。”
明知道种种的未知和变数，明知道所有的动摇和担忧，明知道这一迈出步子就去了地狱，他还是这么做了。
王俊凯在那一刻说不出话来，他几次张了张嘴，喉头滚动，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。
他想起很久以前，他和王源走在路上，王源拉着他的手跟他说：“我早就想过了，我们都会很辛苦的。”那个时候他只是知道了王源有想过如何摆平父母，而不是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不安定的因素，他没有履行约定，没有像他以前说的那样：“知道了。”
呵呵，真的知道了吗？其实什么都不知道。
年少的时候我们总是给出很多不切实际的承诺，可最后坚持下来的往往没有几个。
这并不是说给出承诺的那一刻都是虚情假意，而是说……时间往前走了，好像很多事都被冲刷得变淡了。
遗憾的是，这里面也包含我对你的坚定，那些我信誓旦旦的以为不可摧毁的东西，可能只需要找到一个适当的支点，就可以整个都被掀翻。
王俊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他埋着头一声不吭，什么都不说。
隔了一会儿，曾伟忽然笑起来，他走到王俊凯的面前，对着他说：“王俊凯，你真的配不上王源。”
曾伟走的时候把门砸得震天响。
王俊凯的身子伴随着关门声抖了抖，他又发了会儿呆，才想起一直躺在他身边的那个笔记本大小的盒子。
一只手托着，另一只手反复在上面摩挲了很久，经过漫长的犹豫，还是把那个盒子打开了。
里面是一摞画，每一张都被精心地封了蜡。他开始翻看它们。一张又一张。
第一张是他那天晚上在路灯下仰望着王源曾坐着的窗口，嘴角微微勾起来，目光温柔。
……
第二张是他在晚会上弹着吉他自信满满地唱着歌。
……
第三张军训的时候被教官罚做俯卧撑，咬牙切齿的样子特别好笑。
……
第四张是他站在阳光里，纠结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想要靠近。
……
第五张食堂排队的时候和曾伟聊天，但是目光却悄悄往王源这边瞟着。
……
第六张是他在房间里因为报上了体考而手舞足蹈。
……
第七张是他打篮球的时候投进了球往王源所在的教室看。
……
第八张是他瘸着腿死皮赖脸地搭在王源的肩上满脸笑意。
……
第九张是他吃饭的时候把有米粒粘在嘴角。
……
第十张是他眉骨上的血顺着脸颊留下来坐在路灯下傻乎乎地笑。
……
还有第十一张，第十二张，第十三张……
好多好多的自己，扎扎实实的一摞。
画面的最后一张停留在一个奇怪的构图上，那是王俊凯抱着王源的枕头坐在床上，看着前方一脸满足，那是一个诡异的视角，是从镜子里看到的画面，是王源坐在桌前，从一面小镜子里看到的王俊凯。
不，也许要这样说——所有的画面，都是王源眼中所看到的王俊凯。
原来，在我看你，或者不看你的时候，你都在看着我。
王俊凯的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，大概初中的时候。
王源在饭桌上跟他妈妈说：“我想学画画。”
王源妈问他：“为什么？”
他笑了笑，回答说：“感觉可以记录一些东西，挺好玩儿的。”
啊，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。
后来的所有所有事情，王源对自己的在意和喜欢，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啊。
一开始，才有了之后的全部。
王俊凯翻到了最后，他一下没忍住，开始毫无形象地哭了起来。
他的手上捏着一个卡片，上面的字是王源的。
那张很小很小的卡片上写着短短的几个字。
[你留下来，或者，我跟你走]
王俊凯在屋里坐了很久，直到急促的敲门声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，他才行尸走肉一般收拾好东西，面无表情地跟着他妈上了出租车。
车开走的一瞬间，他虽然几次想回头，却发现连往后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看吧，王俊凯，你从来都太看得起自己。
王俊凯妈看着自己儿子这副表情，欲言又止了几次，还是把话都吞进了肚子里。
到了机场取了登机牌，王俊凯戴着耳机坐在座位上，他看着面前的地板，任他妈怎么叫都没有反应。
王俊凯妈在旁边翻了翻包，确认除了托运行李之外的其他东西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，没有人知道王俊凯在想什么……也许是想到了异国之后的生活，也许是想到了没跟朋友们告别的遗憾，也许……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。
登机的时间好像来得特别快，他妈妈戳了他好几下他才仿佛回过神来，提着自己的包，漫无焦点地跟在身后。
一秒，一秒，又一秒。
所有的时间好像都停止下来了。
长长的队伍慢慢地往前移动，快到检查他们两母子的登机牌时，王俊凯忽然把耳机取了下来。
王俊凯妈将登机牌递给了工作人员，他微侧着头看了她一瞬，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，嘴角颤抖。
他问：“妈，你是真的爱我吗？”
“……”王俊凯妈很明显被问得愣住了。
他又笑了笑，叹了口气：“你不说我也知道，你爱我。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，我真的连想死的心都有了。”
“……”
王俊凯妈妈叹了口气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：“妈妈知道你难过，不过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的，好吗？”
他看着她的眼睛，特别绝望。
他说：“好不起来了……”
他又抢在她回答之前说：“不是王源，谁也不行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谁也不需要，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……没有你，也没有我爸，但是有王源就够了……我不走了……我要回去，对……我要回去……”
那个时候的王俊凯啊，好像忽然又有了生气，重复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，他的眼睛亮了起来，把登机牌一把撕了，然后塞进了他妈妈的怀里。他拥抱了她一下：“妈……我们可以的，你要相信我。”
说完之后，转身就跑。
他从来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，不顾任何人的眼光，咧开嘴笑，笑得爽朗，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，所有的飞扬跋扈全部都回来了。
他跑出候机厅，跑到安检的关卡，他一路跑到了机场的外头，然后他把包背在肩上，他看到了一个人。
王俊凯以为自己看错了，他开始往那个人的身边跑，那个人看到他之后也是笑，然后稳稳地接住了他近乎撞击的拥抱。
时间就这么停止吧，王俊凯想，不然的话就更快一点，如果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七老八十就好了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他才有勇气放开他。
他张了张嘴，不知道要怎么说。
然而他们俩又是默契满分的同时开口。
想好了吗？我想好了。再也不改了。
“我留下来。”
“我跟你走。”
TBC。
